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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因此,曾经是龙也是人的一族变了,成为两族:龙愈来愈少,愈来愈野,住在西陲的遥远岛屿,因为无尽无知的贪婪、怒意而分崩离析;而人类聚集在富裕的乡镇城市中,占据内环诸岛以及南方、东方所有岛屿。但其中仍有拯救了龙之智识——创生真语——的一群,就是巫师。
「但,歌曲唱道,我们之间还有一些知道自己曾经是龙的人,而有的龙也知道他们与人类的关系。而且,一族人变成两族时,有些依然是龙也是人的一群,依然拥有翅膀,但不是飞向东方,而是更西,跨越开阔海,到达世界彼端。他们在那儿和平居住,是既狂野又睿智的伟大翼族,有着人的脑及龙的心。因此她唱着:
西之西处
大陆彼方
我族飞舞
乘驭他风
「然后她以此作结。这就是楷魅之妇的歌谣中所说的故事。
「然后欧吉安对她说:『我第一眼看到你时,看到了你真正的形体。那位坐在炉火边,与我面对面的妇人,只不过是你穿着的一件衣服而已。』
「但她摇摇头,笑了,只愿意说:『有这么简单就好了!』
「过一阵子,欧吉安回到锐亚白。他告诉我这故事后,对我说:『从那天起,我就开始想,有没有人类或龙到过西之西处?我们到底是谁、完整的我们到底在哪?』……瑟鲁,你饿了吗?上面那里,那个路弯处,看起来好像满适合坐着休息。也许我们可以从那里看到山脚外更远的弓忒港。那是个大城,比谷河口更大。到弯口时,我们可以坐下歇会儿。」
从高高的路弯,她们的确可以由广幅林坡、多岩草原,直望到海湾边的城镇,以及守护海湾入口的险崖;而漂浮在深暗地海上的船只,有如木屑或水甲虫。小路前方远处再高些,有片陡壁自山边突出:那是高陵,其上就是锐亚白村,隼鹰巢。
瑟鲁没有抱怨,但当葛哈说:「我们上路了,好吗?」坐在小路上、背衬海天交际的孩子摇摇头。阳光炽烈,且自从在小山谷用早餐后,她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。
葛哈拿出水壶,两人再次喝了点水,然后她拿出一包葡萄干跟核桃,交给小孩。
「已经看得到目的地了,」她说:「希望我们天黑前就可以到达。我很想见欧吉安。我知道你很累,但我们慢慢走,晚上就会到那儿,那里既安全又温暖。收好袋子,把它塞在腰带下,葡萄干会让你的腿更有力。你要不要一枝木巫杖,像巫师的一样,可以帮你走路?」
瑟鲁一面咀嚼,一面点头。葛哈拿出刀子,为小孩切下一段健壮的榛树枝;她又看到一棵倒正路上的赤杨,便折断一根长枝,削去多余树皮枝叶,成了一枝自己可用的轻便拐杖。
她们再度上路。孩子为葡萄干的效力诱导,也拖着脚慢慢走。葛哈唱歌作娱,有情歌、牧羊歌,还有在中谷学到的叙事诗。突然,歌声戛然而止。她停了下来,伸手作势警告。
前面路上的四个男人已经看到她,就算躲在树林里等他们动身或经过,也是徒然。
「是旅人。」她小声告诉瑟鲁,继续往前走,紧握手中的赤杨木杖。
云雀对于盗贼团及小偷的言论,不仅是老一辈「世风日下」、「末日近了」的怨言而已。过去几年来,弓忒的城镇及乡村间已丧失平和与信任。年轻男人像外地人一样对待同乡,糟蹋他们的好客善意,偷窃、销赃。过往稀有的乞行现在随处可见,而不满足的乞丐还以暴力恫吓。妇女不再喜欢独自走在街道上,也对失去这自由感到十分不悦。有些年轻女孩加入窃贼及盗猎集团,却常一年内就返家,饱含怨气,伤痕累累,还怀了身孕。而村庄术士及女巫间,则谣传他们的法力变得不对劲:一向有疗效的咒文不再能治愈;寻查术一无所获,或所获非物;爱情灵药不再让男人陷入欲望深渊,却转为毁灭性的妒恨。更可怖的是,有人不了解法术之道、之法、之限,以及逾越后将招致的恶果,却自称拥有力量,对他们的追随者许诺难以想象的财富、健康,甚至长寿。
葛哈村庄的女巫亚薇曾谈到法术式微,谷河口的术士毕椈也如是说。毕椈是个敏锐而谦逊的人,曾为瑟鲁的烧伤及痛楚尽一己之力。他对葛哈说道:「我以为这类事情发生时,毁灭的世代必已到来,是纪元的终结。黑弗诺王座空居已几百年了?不能再这么下去,我们必须回到中心原点,否则终将会迷失,岛岛相怨,人人相恨,孩童相斗……」他瞥了她一眼,有点胆怯,但眼神依然澄澈敏锐。「厄瑞亚拜之环已重返黑弗诺塔,」他说道:「我知道是谁将它带去……那是个征象,必定是。那征象代表将来临的新纪元!可是我们没有付诸行动。我们没有王,我们没有中心。我们必须找到我们的心、我们的力量。或许大法师终将会采取行动。」他又信心满满道,「毕竟他是弓忒出身的。」
但大法师的行迹,或黑弗诺王位继承人,依旧杳然无踪,而一切继续颓坏。
因此,葛哈带着恐惧及坚沉的愤怒,看着前方四个男人两两左右分开,迫使她和孩子从他们中间穿过。
她们继续前行,瑟鲁紧贴在她身后,头压得低低的,却没有牵她的手。
其中一个长得颇为壮硕、粗黑长须覆唇的男人,咧开嘴轻笑,准备说话。「喂!」他说。但葛哈同时出言,更大声说道:「走开!」她把赤杨杖如巫杖般高举,「我与欧吉安有事相谈!」她大踏步穿过他们,瑟鲁小跑步跟在她旁边。那些人挺立不动,把虚张声势误以为巫术。欧吉安的名字或许依然有其力量,抑或是葛哈自身,也可能是孩子内在的力量。因为在她们走过后,一人说道:「你看到没?」然后往地上一啐,做个避邪手势。
「女巫跟她的怪物小鬼,」另一人说道:「让她们走吧!」
其余人懒懒地离开时,一个戴着皮帽、身着背心的男人,直定定望了一会儿,神情既苍白又震惊。但正当他仿若将转身跟随那女人及孩子时,嘴上有长须的人对他喊道:「悍提,走啦。」他依言照做。
一过转角,离开他们的视线,葛哈便抱起瑟鲁,急急前行,直到她不得不放下她,喘息不已。孩子既未发问,也不拖延。一旦葛哈可以再度上路,孩子便用尽全力快步向前走,握着她的手。
「你红红的,」她说:「像火一样。」
她很少说话,也不清晰,因为她的声音十分嘶哑,但葛哈懂。
「因为我生气。」葛哈说着,仿佛一边发笑。「我生气时,就会变红。就像你们这红人族,西方的蛮人……你看,前面有个小镇,一定是橡木泉。那是这条路上唯一的村庄。我们在那儿停歇一下,也许可以买到一些牛奶。然后,如果还撑得住,如果你觉得你可以走到隼鹰巢,希望我们日落时就可以抵达。」
孩子点点头。她打开装着葡萄干与核桃的小袋子,吃了几颗。她们继续疲累地走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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